寫給未來的流水帳

電話那頭傳來她輕輕「喂」一聲

即使多年沒說過電話，我也無須報上姓名，直接就這麼說了：

瑪力雅，你最近有打電話給我嗎？

那頭也沒有遲疑，立刻接話：

是啊小布，可是都沒接通，我還以為你換手機了呢。

我們在年輕的時候結黨結社，其餘成員現在還成天混在一起（誇張的說法）

唯獨她，脫了鉤，落了線，獨自一人飄翔在其它天空

但我們畢竟是在個性成型的時候

人生最快樂、最痛苦、最徬徨、最迷惘

最需要彼此取暖，互相依靠時

在一起

瑪力雅的人生比起我們其他幾個，算是命運多舛

家庭重擔扛在肩上，婚姻早早出了狀況

套在身上的層層枷鎖，很難掙脫

我們曾陪著她經歷過，掉過淚，傷過心

也曾罵過勸過阻止過

但一切都淡了遠了

然後，不知道在那個岔口，我們走向不同人生道路

前幾週聽到她母親往生的意外消息

珍珍打了電話跟她閒聊

大約交換一下眾人的近況云云

瑪力雅在那頭依然是舊時的模樣

一派開朗輕快，聽不出任何異狀

而後，我錯過她的來電

直至今日，兩人才又搭上線

她問了我的手工皂，如此不相干的趴拉趴拉閒扯一堆

然後在不知哪個凝住的空格

她突然說，我媽上個月往生了

接著一如舊日，彷彿我們不曾分隔多年

慢慢訴說母親近年的狀況

談起最後無預警的，午覺之後

聽得出那聲裡的不捨與哽咽

聽得出字真意切的思念與懊悔

那感情是如此真摯，但言語卻又如此樸實

她說，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然後細數自己做得不夠，來不及彌補的遺憾

淡淡的說，卻深深的痛

我們都過了大哭大笑的年紀

家裡的長輩擺在心頭上最擔心的位置

我聊了這幾年公婆陸續往生

最愛的馬也意外走了的傷痛

她說，啊，所以你經歷過

那個你生命如此重要且熟識的人，被火化

然後塞進一只小小的骨灰罈裡

灰飛煙滅

沒有經歷過無常

無法明說無常示現的體認

瑪力雅說，那真是措手不及，無從準備

這些年她也去上佛學課

懂了些道理，明白些因果

但真的現前，如此切身

說起來，那是多麼痛的領悟

約了之後跟死黨們碰面的時間

我問，有沒有什麼要我轉述給大家聽的？

她說，只有四個字

幫我帶四個字給大家：

愛 要 及 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