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運邊上的排隊白線,一對難分難捨的黑色人影

瘦弱男孩短髮看不出長相,頭都埋在女孩的髪梢裡;女孩微胖綁馬尾看不出長相,因為頭都埋在男孩的肩頭上

但看身形神態和那完全不顧一切豁出去的氣勢,想來是青澀情竇初開的小愛侶

無誤。

 

這是週日擠滿人潮的內湖捷運復興站,一對悲淒小戀人

絮絮叨叨的呢喃着愛語訴說着哀曲。我過了這個年紀很久,看著他們糾結的哀傷,在心底低低嘆了口氣

估且收起我的老氣橫秋,這是他們的人生,他們的愛與愁,哀的美敦書

是誰跟誰下了什麼通牒,是哪個關卡過不去,哪個繩索套上死結

兩個人緊緊緊緊緊緊抱在一起,空氣如此凝結,即使是歡欣的週日午後,陽光間或傾灑的輕揚初夏

這對黑衣愛侶,像遺世孤雛,像失怙棄兒,天地之大只剩他們兩人,兩人而已

 

訴說着,叨念著,緊抱著

下一站,南京東路站,人潮如海浪湧進湧出,哀戚如潮水一波又一波

男孩滿臉痘疤,眉宇渾沌不明,未來仍未可期;女孩塌鼻厚唇,豐頰猶存嬰兒肥

世俗的標準來說,他們長得並不脫俗,半大不小,稚氣還流連在臉上

一身的黑,像哀愁報憂的烏鴉,張嘴就是悲傷,不如兩人緊緊相擁相吻

那吻也不見煽情,反而讓人不忍。好似我們這些目睹的人都成了幫兇,叫嚷著

分手 分手 分手

 

我們都忘了自己也曾經在這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

我們都忘了曾經卡在這個動彈不得的尷尬青澀中

被大人微笑喝斥,或不一定是微笑,但鐵定是喝斥的大大小小事

想要不顧一切,但偏偏還桎梏在這尚未長全的軀幹裡

想著太美的未來和太心酸的現在

然後陷在無論如何怎麼樣都過不去的這一刻

 

闇影小情侶繼續哀戚擁抱訴說且親吻

捷運迅速呼嘯前行

他們的人生也是如此,一站又一站,比方才更貼近現實

只是這一刻,這一刻啊

他們還不知道這只是短暫人生的一眨眼功夫

那些關卡啦,考驗啦,父母啦,老師啦,王大明李小美,成績單和舞會

都在下個眨眼就煙消雲散

 

然後沒有多久,他們的稚嫩總算會經歷些風霜

急欲擺脫的年少也怎麼樣也呼喊不回

他們可能彼此在暗夜裡各自擦乾眼淚,繼續長大

一回頭發現,他們坐在車廂之中

冷眼看著那些太過青澀的少年煩惱

才知道

人生不過一眨眼

一眨眼而已


只不過,這未來的道理還離他們很遠

現實的此刻,他們人生遭遇最大的考驗正在眼前

劍南路站,有著美麗的摩天輪和偶像劇取景的華麗舞台

他們的人生悲喜劇即將上演


可惜,我是過客,內心戲只能放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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