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未來的流水帳

.....你一輩子會看過很多難忘的夕陽，交往過很多難忘的朋友.....

我高中的時候念的是以升大學為唯一生存理由的私校；男女同班，但因為都是聯考失意的落魄學子，也只能任憑像惡魔黨頭目的班導宰割。那時候我們花大部分的時間上課唸書，另外剩餘的一大部分又拿來被體罰和自卑，所以即使是青春火花迸裂如煙火的年紀，也蒙上層灰。因為自顧不暇，每個人心裡的念頭都是：考不上大學怎麼辦？要發展什麼純純的愛，顯得有氣無力。但革命情感是有的，雖然微薄，沆瀣一氣對抗惡魔黨的氣魄還是悄悄醞釀；所以我既是科學小飛俠裡的大明，也是女生群的頭頭。那時唯一能讓我得到喘息機會的是偷看閒書和寫詩。在蒙上灰影的黯淡高中生活，歷經同班同學在週末於西門町工地被人打死，同遊同學被傷心的父母詛咒辱罵，空下來的座位迴盪靈異的故事。我們既傷心又困惑，既害怕又茫然；昨天還在一起唸書，怎麼人就走了，不明不白。

畢業之後，我們各奔前程，不論是曾經在課堂上對我唱情歌的男孩，我當作哥兒們的幾個男生，和我一起密謀讓班導氣炸的女孩們…；從此走上不同的道路，未曾相遇，不曾連絡。

踏入社會的第一份工作，在一個呼風喚雨的美國貿易代理商當助理。勉強趕上做貿易最風光的年頭，我們那時幾個助理約莫同齡、資歷相當，能玩敢秀又認真，就這樣結成同黨。因為初出社會的熱血，我們都拼了命的工作，然後以同樣的拼命玩樂。白天各自在台灣各地不同鄉鎮驗貨奔波，但約好晚上一定要出來吃飯跳舞喝酒。每天迫不及待等著上班，如果沒有驗貨，就躲到樓上Showroom吃午餐耍寶講笑話。我們那時候真的走路有風，國外Buyers都喜歡我們，能力又強，對某些Merchandiser造成莫大壓力。一個星期我們起碼會有四個晚上在外瘋狂，一群人圍成圈圈跳舞享受年輕體力帶來的狂野之夜。那時候不顧一切的工作和玩樂，結交的好友以為終身都會在一起，但是，又如何？

莎拉、愛倫早已就是斷了線的風箏失去連絡；蘇菲在史瓦濟蘭開工廠，應當打進當地的美國圈裡吧！？麗莎和法蘭克事業有成，但我們就是無法再繼續彼此的友誼。這群人，就這樣踏上自己的人生道路，各分東西。

然後我在廣告公司的第一份情誼，來自一起考進的同梯夥伴。那時廣告也還是呼風喚雨的年代，進廣告公司是了不起的夢想實現，對我而言。廣告圈都是頭上長角的人，每個都以為自己與眾不同，我當然也不能再像剛畢業時那麼莽撞熱血。但同時入門的AE，都被老鳥欺負，公司又有這麼多八卦好聽，怎麼可以不聚聚聊聊？但我已經知道不要挖心掏肺，在投入真感情交陪時要先觀察和考驗。因為被上面的直屬Superviser欺負得很慘，我們這些初級AE彼此告誡：有天爬到上頭，一定要當讓底下尊敬的長官。日子一天天過去，加班熬夜一天天的深，酒喝得多了，真心話就浮現。愛琳和上司的頂頭上司談了場地下戀情，後來聽說依舊糾纏不清，但她果然成為某大化妝品牌總經理；老劉我一直以為天下沒有男人剋得了她，換男人跟換菜色一樣，但最後聽說她在西藏，栽在某個法國男子的情網裡，現在住巴黎。唯一的男生約翰，早就在廣告公司的詭異生態裡出局。還有愛不到大帥哥的緹娜離了婚，等著某已婚男子成為自由身…。有時候我們還會相遇，但真心交往的幾個人，就如此連信都不知道如何投遞。

還有在創意部的小圈圈，各自離開後的幾年我們依然固定聚餐。但時間久了，話題少了，人老了也累了，聯繫的線也跟著斷去。JJ去了大陸工作，因為台灣廣告圈創意總監的位子沒幾個；葛莉絲結婚、轉換跑道去做室內設計，並投入上帝的懷抱；Partner小芯陪著孩子長大，過著閒淡的日子。我們其實還有維繫感情的意圖，只是日子總被其它事情佔據。

現在，我的身邊依然還有很好的朋友，很投契的夥伴，很有話聊的團體，但我心裡也很清楚，某一天我們都將走上彼此的道路，然後轉身離去。當然可以彼此成為一輩子的朋友那是最好，但人生哪是這樣運行？我把離別儘量看得很淡，並且確定不要在揮手道別的路口太過煽情。

我還是文謅謅文藝青年的高中時期，很喜歡蘇軾的這段句子：

「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唉，緣份這玩意兒。